01
山本世界本来被裁员也没想着要工作,天天在家睡觉打游戏,拉上窗帘连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知道。他接下这份Omega救助站的工作纯属意外,要不是他妈看他好几天不接电话直接冲到东京上门来找他,他根本就不会走出自己家门。
说到底,其实他本来也没有想做这份工作。存款虽然不多但也还有一些,在家做烂人也完全能继续做下去,结果被家长拖到往职业安定所领失业金,说起来也多少有些丢人。不过山本世界那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被妈妈拽出房门也好, 胡子拉碴地走在大街上也好,被按到窗口坐下填写领救助金的表格也好,只要自己不在乎就跟本不是事儿,甚至还能多领上一笔钱,当然不可能是坏事。
在家又躺了三个星期之后,接到妈妈的电话提醒他明天要再次去职业安定所面谈。电话里说“如果你不会自己去的话,我就再来东京拽你去”,山本世界想自己也是个成年人了,也用不着这样吧?但紧接着突然又回想起自己前几周的状态,只能赶紧在电话上回复自己也能去的,匆匆忙忙挂了电话。如果一直活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一直做丢人的事情也无所谓,但是人总会清醒过来——迷糊的时间越长,醒来后的感觉越痛苦,这是山本世界这次学到的教训,不够早,也不算太晚。
山本世界板板正正地出现在面谈室的时候,对方显然没能意识到他和三周前那个看起来一塌糊涂来领补助的大叔是一个人。山本世界坐下前轻轻弯腰伸出手,好像第一次见面似的要和对面握手,对面也起身和他握了个手,仿佛这么做就可以清除双方的记忆,对关系按下恢复出厂设置按钮。山本世界甚至按照对方要求带来了简历,虽然只是在几年前找工作的简历上加了一段经历而已,对方显然显得很满意。
“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会再联系你的,我觉得你这个情况应该不难找到工作吧?”工作人员从上往下一条条地确认山本世界的简历,脸上的表情大概是积极的,山本世界听到如此评价也放心了不少。
“啊……是这样的”,山本世界不确定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是否合适,“我不想做白天的工作了。”
疑云出现在对方的脸上,“为什么呢?啊……不方便说也没关系。”山本世界歪了歪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回复。但他还没决定下来, 对方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抽出一张招聘启事,“这个怎么样?”
山本世界眼前的是Omega救助站的招聘启事。山本世界是个Beta,他很少去想第二性别的事情,甚至没想过还有Omega救助站的存在,毕竟世界上Alpha和Omega本就都是少数人,只有Beta才是压倒性的多数人。招聘启事上写着的要求最重要的就是第二性别为Beta,其他就是说要通宵上班,以及“良好的应变能力”。山本世界不觉得自己的应变能力足够好,但工作人员强调这根本就是个闲差,就没多少Omega会求助救助站。只是工资不高,又要熬夜,也有Beta早就有了稳定对象,听到Omega就躲得远远的——领着失业金还想要找工作的人当然都更想要选择又持续又稳定的工作,真要干上晚上的工作还不如做些更赚钱的,像山本世界这种要求做晚上工作的才是少数人。
“我再考虑考虑。”离开之前山本世界把招聘启事对折又对折,放进口袋里。
在又一次和妈妈的通话中冲动说出了自己已经找到工作这件事之后,山本世界决定去应聘救助站的工作。虽然名字听起来也算是个气派的组织,但其实救助站设在一处民宅的一楼,只是一个普通的一居室。山本世界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低到地平线,天际是一片蓝色;等他到达救助站的时候已经完全天黑了,只有门口的小灯给他指明了一个方向。敲了敲门,来开门的那人带着一张笑脸,却没来由地让山本世界觉得笑里藏刀,不过他还是接过递来的名片,跟着人进了房门。山本世界看了看名片,那人姓泽本,名字是夏辉。
说是要面试,其实也不是像大公司面试似的面对三个西装笔挺的面试官,对面也就是泽本夏辉一个人,对着简历问了几个基本问题,一放下简历就宣布面试通过,直接问山本世界能不能今天上班。山本世界说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对方笑着说有电话的话接电话,想办法给人打柜子里抑制剂就行,之后把人弄到床上休息就好。“反正Beta又不受信息素影响”,泽本夏辉说,“只要Omega没给人咬住,剩下的都不是事儿。”
山本世界总还有些不放心,泽本夏辉拿起自己的包拍拍他的肩膀。离得近了,山本世界才发现他眼睛里到处都是细细的血丝,觉得不好拒绝这项工作了。
“绝大部分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求助的啦,你放心吧。”泽本夏辉转身走出了门,“真处理不了了,给我打名片上的电话就是。”
山本世界手里玩着名片揣揣不安地度过了一个黑夜,直到窗外传来鸟鸣。这一夜果然根本就没有人求助。
02
山本世界一周被排了四个夜班,周一周三周五周六。泽本夏辉问他对除了值班之外的事情有没有兴趣,山本世界拒绝得很快,泽本夏辉也就没再问。
这个救助站隶属的组织不大不小,除了在房间里值夜班外也要花精力统计上报抑制剂的库存,也得写笔记汇报救助情况,去附近发传单贴广告,不过剩下这些事都是救助站负责人泽本夏辉一人负责。这个站点才刚建起来,报告里没什么内容,反正要担责任的也不是山本世界,他倒是乐得一直这么清闲。
但泽本夏辉得为这个小小救助站负责,即便不是为了崇高的理想,也得为了自己的生计。他算不上贪心的人,但没了这份工作也会头疼。
泽本夏辉在本该山本世界一人值班的周五夜里十二点出现在救助站里,把在里面戴着耳机打手机游戏的山本世界吓了一跳。摘下耳机的山本世界和泽本夏辉打了个招呼,问他今天来干什么。
“来碰碰运气。”泽本夏辉如是回答。
山本世界没听懂,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泽本夏辉,发现对方看起来是认真的。“什么叫碰碰运气?”
“看看能不能去外面捡个Omega来充充业绩呗。”泽本夏辉说完小小地叹了口气,好像内心在上演天人交战的戏码,但下一秒又恢复了平静,坚定地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尽管山本世界心里满是疑虑,他还是对泽本夏辉说了句“祝你好运。”
山本世界没想到的是,泽本夏辉真能捡到发情的Omega。泽本夏辉在一点多的时候给山本世界打电话,说准备些蜂蜜水,还让山本世界准备下床。山本世界意识到是这房间得正式开张了,问他还有多久回来,泽本夏辉说十分多钟。
房间里的床山本世界从来没动过,本就是整洁如初的状态,也不需要额外准备。这十分钟里要做的事情只剩下泡杯蜂蜜水。这事情山本世界之前做得也不算少,可在这屋子是第一次。他往日没怎么动过屋子里的设备,匆匆忙忙给电热水壶装上水,放到底座上之后怎么也启动不了,才发现连电都没有插上。在等水煮热的时间里从柜子里拿出玻璃杯,再从另一边的柜子里翻出蜂蜜,往杯子里倒上一些,再稍微加上一些冷水。接下来是等待,等到透明的电热水壶中的水逐渐不再平稳,冒出的气泡从水底上升到水面,等到更大的气泡在表面撑开碎裂,山本世界有些等不及了,但水壶还没有自动停止,于是他轻轻踩着脚后跟,直到听到“嗒”的一声,沸腾的水才一点一点安静下来。往杯子里加入了热水,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去门口把门锁打开了,让门虚掩着,又回到水杯前,用筷子搅拌着温热的水,让沉底的蜂蜜一点点融合到水中。
“来帮帮忙!”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同到来的是泽本夏辉的声音。山本世界跑到玄关处从泽本夏辉的怀里接过了那个人,伸手把那人架起来,和泽本夏辉一起把他拖进卧室里。山本世界想起了刚才泡的蜂蜜水,把人放下就去厨房拿杯子,他没想到泽本夏辉也没呆在那人身边,也回到了客厅里。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泽本夏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哈欠,“我的工作到这也足够交差了。”
山本世界点了点头。抑制剂打过了,照理说接下来等Omega慢慢恢复平静就好,山本世界不太怀疑泽本夏辉的判断。虽然他并不想一个人照看Omega,但泽本夏辉确实看起来很累了,他也不忍心要求对方继续连夜工作。在他转身带水去卧室的时候,泽本夏辉说,“等他醒了,别忘了让他填资料,还要复印他的证件哦。”
山本世界举起手对他挥了挥,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醉酒又发情的人能乖乖躺在床上已经实属不易,要他喝下山本世界手里这杯蜂蜜水更是难上加难。
他看起来很热,额头上发际线的地方冒出汗珠来,前额的碎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水浸透,杂乱地粘在额头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发型是什么样子了。山本世界想他出门前肯定也好好做了发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一晚会在这这个小房间里结束。山本世界把这个不知道姓名的人扶着坐起来,把水杯递到他的嘴边,却被人把头撇开,明明身体都没力气了,却还是不愿意喝一口。山本世界觉着他醉酒了还挺警觉,但也没兴趣再和他纠缠,把杯子放下后又把人放平到床上。想着给他盖个毯子吧,但一盖上那人就翻了个身,把毯子掀开了,好像热得不行。山本世界决定不管他了,又回到自己平时玩手机的餐桌前。
时间已经快三点,就算熬夜惯了的山本世界,这时候也开始觉得困意上涌。山本世界没关灯,手机的屏幕也一直亮着,他靠着这些光亮勉强继续保持着清醒。平时到这个点了,山本世界就趴在桌子上打会儿盹,醒来差不多也就到天亮的时间了,差不多也能回家了。但今天有个人在房间里,山本世界始终睡不安稳,差不多睡上半小时就会醒来一次。他也自认为不是有责任心的人,却总还是在小憩的间隙中到房门口看看。那人还是没喝水,那人又翻了身,那人还是没盖毯子,那人也没醒来。
到天亮了,山本世界又醒来一次,喝了口冰水。想起了身份证件的事情,山本世界又走进了房间。虽然扣子解开了不少,睡相也不好,衣服倒还是完整地穿在身上。山本世界再次尝试把人扶起来,这回倒是老实了不少,连山本世界掏他的口袋也不反抗。顺利地从口袋里找到了他的驾照,山本世界用手机单手拍了正反面后又把驾照塞了回去。
佐藤大树啊……山本世界想,人倒是没有名字这么霸气。
再次尝试给人喂水,刚才的水早就凉透了,山本世界自己喝了一口,蜂蜜的甜味还稍有一些,才把水杯递到人嘴边。佐藤大树这次没拒绝,大概是睡多了也觉得渴了,低下头喝了两口水。山本世界看他喝水的样子像是在看小动物,稍微抬起手让水自然滑入他的嘴里。人还没清醒,不想喝了就直接松口,山本世界反应得够快了,水还是撒了些到他胸口。山本世界还没来得及转身把水杯放下,人就已经倒在了他的怀里。他好像不再发热了,在山本世界怀里吐出均匀的气息,感觉是睡着了。山本世界弯着腰把手伸长,终于把杯子放到了柜子上,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又不想扰人美梦,于是就这么保持了一会姿势。
但山本世界也是会觉得累的。成年男性体重并不轻,姿势保持不了几分钟,山本世界就觉得身子有些麻了。他扶起佐藤大树,把他安放到床上,然后自己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山本世界没能按时下班。佐藤大树睡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久一些,山本世界想着今天是休息日,也没别的事情要做,还要他填那份泽本夏辉需要的资料表,所以一直等到他醒来。
睡醒的人是个阳光又外向的孩子,山本世界拿出资料表的时候被对方接连不断的“谢谢”、“你们可帮大忙了”、“我昨天没发疯吧?”、“啊啊,怎么完全记不起发生什么了”的连环炮打得头昏脑胀。所幸对方不像是要听答案的样子,拿到笔之后坐下写资料的动作也很熟练。
“你是Beta吗?”填完资料的佐藤大树一边把表格推到山本世界面前一边问。山本世界点了点头,不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
佐藤大树继续说,“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山本世界翻了翻桌子边的柜子,拿出了一张救助站的海报,在递给对面之前,还用笔把电话号码圈了出来。佐藤大树说了句谢谢,把海报收进口袋里,起身准备回家。
山本世界对他说再见,他却听见佐藤大树的回复是,“下次见。”
03
大概是因为这招真的行之有效,泽本夏辉后来又陆陆续续捡回来过几个Omega。山本世界和他配合得还算不错,在第一次略显手足无措的救助之后,他开始对自己要做什么有了些概念。泽本夏辉会带着抑制剂出门,带回来的Omega虽然通常还发着情,但只要耐心等待,就会慢慢恢复到正常状态。Beta又闻不到散发出的信息素,等待对山本世界来说也不是难事。
大概是因为有业绩也就有了更多经费,泽本夏辉问山本世界要不要在救助站添置些什么东西,山本世界随口说了一句想要买游戏机,泽本夏辉竟然也答应了。有游戏打了,山本世界愈发不觉得等待的时间烦闷。再加上见过的Omega多了,也越来越不会毫无缘由地担心。他有时会想起面对佐藤大树自己的状态,心跳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加速,但他绝不承认自己那时候是紧张。
救助站又多招了一个人,是泽本夏辉某一次捡来的Omega,名字叫木村慧人。山本世界没问泽本夏辉为什么开始招Omega了,只是在房间里新版的招聘启事上看到要求Beta的那条改成了Beta和Omega皆可,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出现了Omega同事的现实。
本来木村慧人是和山本世界轮着值夜班,偶尔捡人还是泽本夏辉的工作,后来泽本夏辉发现似乎派Omega出去闻着气味捡人更容易,于是现在山本世界也会看着精瘦的木村慧人扛着别的Omega来到他的面前。他知道木村慧人会给自己打上抑制剂再出门工作,以免自己也被信息素影响到发情,可他总觉得抑制剂打多了也不好,却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对木村慧人的关心。每次他从木村慧人那儿接来人的时候都会拍拍木村慧人的肩膀,跟他说辛苦你了。木村慧人总是在离开前回报以最大限度的明媚笑容,说着应该的应该的。
最近的被救助者当中没什么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对象,倒是有一个特别粘着木村慧人,山本世界扒拉了半天怎么都没法把人弄下来,最后是木村慧人和他一块在房间里躺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脱身。木村慧人对这样有些死缠烂打的人也不会露出半点厌恶的神情,山本世界觉得很佩服,甚至从冰箱里拿出买给自己的牛奶给木村慧人喝。木村慧人喝得嘴巴周围都是白色的牛奶沫,山本世界递过去一张纸巾,最终也没能问出口为什么他要来打这份工。
算了,也不是重要的事。山本世界同往常一样和木村慧人说下次见。
山本世界被泽本夏辉的电话叫来了救助站。这是一个普通的周四,山本世界本来只是在家看番,接到泽本夏辉电话的那时候是意外的,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要说什么事,但想到泽本夏辉不是那种没事会给他打电话的人,总之先暂停了动画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你现在有空来一趟吗?”
山本世界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怎么了吗?”
“这个Omega说要见你。”泽本夏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是那个……我第一次捡回来的Omega。”
哦!是那个佐藤大树!山本世界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赶紧在电话里说“嗯嗯,我能来,马上就到。”
家里距离救助站不近不远,坐电车就两站路,走路的话大概半小时。山本世界看了看时间,现在早就过了末班车的点,除了走路也只能打车,不过打车估计是不会比走路快多少,而且泽本夏辉大概也不会报销打车费。山本世界穿了件厚外套,在地图上草草确认了步行的路线,就冲出了家门。他怎么也算是半个家里蹲,平时也不勤于运动,从家里跑出来一个街区就开始后悔。晚上的风刮得耳朵很疼,他放慢了些速度,伸手去搓了搓自己的耳朵,继续扎扎实实地向目的地跑去。活动着的身体开始变热一些了,厚外套里闷出了薄汗,山本世界只是撸起袖子,还在继续往前跑。他没计算到救助站的时候花了多久。
是泽本夏辉给他开的门,说佐藤大树在房间里。山本世界喘着气点头,也没来得及脱下外套,就推开了房门,看到佐藤大树躺在床上,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即便对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山本世界盯着对方泛红的脸庞,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下颌线上掉下来,山本世界忍不住用手去抹,突然觉得对方的体温比想象中要更高。
山本世界想,这一刻的心跳加速只是因为刚才的奔跑吧。
泽本夏辉说是木村慧人把他拖回来的。那块区域的Alpha信息素太浓,木村慧人把身上本该给佐藤大树打上的抑制剂打在了自己身上,勉勉强强才把人拖回了救助站。泽本夏辉刚才看他坐了一会儿已经恢复了些,让人赶紧回家去休息,别在这被其他信息素影响又恶化了。
“你给他打抑制剂了吗?”山本世界偏了偏头,问的是佐藤大树。
“这个就……总之我是没有。”泽本夏辉说,“我本来是想给他打的,但看他手臂上的针眼,估计今天就打了不止一针,我就没再多打。”
山本世界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抉择,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山本世界问。
泽本夏辉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随即凑到山本世界的耳边,“是他点名要你来的。他刚刚吵死了,说怎么不是上次那个人呢。”
“啊,这样啊……”山本世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随口附和。
“总之,他就交给你了,估计不好对付。”泽本夏辉这就准备走了,“今天这就算你的班吧,明天你那班我来值。”
山本世界终于记起自己要脱下外套。他在和泽本夏辉告别的同时,把外套挂到了门口的衣架上。
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山本世界察觉到佐藤大树的状态并没有好转。他流的汗太多了,比上次见到他时多太多,浸透了衬衫,甚至连裤子上也有些许水渍透出来。山本世界给他脱了上衣,又拿来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身子,可佐藤大树还是在流汗。好害怕他会脱水,山本世界又从厨房拿来一杯凉水,可佐藤大树一碰到玻璃杯就会立刻反射性地弹开,好像怕极了任何冰冷的东西。太少面对发情的Omega了,山本世界竟然觉得有些无措,他没放下水杯也没站起身子,就这样端着水杯坐在床边。
是佐藤大树先用手抓住了山本世界的手臂,山本世界被吓了一跳,却没有甩开他。他的手……好热,明明普通来说手心总是比手臂要凉一些的,此刻山本世界只觉得手臂热到快要被烫伤,但他也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拉开佐藤大树,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臂,甚至转了转身子把人拉进怀里,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山本世界不知道怎么抚慰Omega最有效,只是盲目地沿着对方的脊柱无意识地移动着手掌。直到对方突然在他怀里一个冷战他才停下了手,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是碰到了对方敏感的腺体。山本世界手臂上的那只手卸了力气,可那人却还是在山本世界的怀里,变成了一团热气糊住了山本世界的视野和思绪——山本世界现在想给他一个安全的怀抱,可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他的大脑早知道自己对Omega根本是一无所知,可他到这一刻才充分用心体会到这一点。
“我该怎么办呢……”山本世界喃喃道,根本没觉得对方会听到自己的自言自语。
佐藤大树转了下身体,尽管没有睁开眼睛,现在确是面朝着山本世界的状态。在他低沉的呼吸声中,山本世界听到佐藤大树说,“吻……我。”
山本世界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怀里的人,直到那人睁开眼睛和自己对视,山本世界才想起闭着眼睛的人是看不到的。但他无比确信的是,佐藤大树盯着他的双眼,在呼吸中勉强调整出一个空档,用不大但完全足以让他听见的声音说,“吻我。”
山本世界认为自己是绝对清醒的,他觉得自己是轻轻吻上去的,只是用嘴唇触碰了对方的嘴唇,作出了符合吻定义的动作而已。至于为什么这个吻变成了那样粘稠而潮湿的深吻,一定是佐藤大树这个发了情的Omega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在山本世界不知情的情况下。佐藤大树连口腔都比山本世界更热,探进山本世界口腔里的舌头也更热。这吻根本就没有章法,山本世界只是被动地被佐藤大树用炽热裹挟,任由那热流在口腔里四处流传,甚至深入自己的口腔内。山本世界和人接过吻,不过大体上都是得体的接吻,这么乱来的吻是第一次,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讨厌,虽然他也不敢说自己喜欢这样的接吻,但他的舌头不知什么时候就迎了上去。
啊,被缠住了,山本世界想。
一个吻结束的时候佐藤大树还想要第二个,不知道发情的Omega是不是都是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山本世界趁着第二个吻之前含了口水,把那凉凉的液体渡到了对方嘴里,确认对方全数咽下后奖赏似的与他用舌尖缠绵。山本世界开始觉得对方没那么热了,可能是因为那口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越来越热了,他不知道,只是在佐藤大树解开他衣服时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把自己身上穿得板板正正的衣服都脱光。皮肤裸露在空气中也并不让人觉得冷,山本世界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揽住佐藤大树的身体,佐藤大树满足地结束这个吻滚到了他怀里。
总觉得他比之前要轻一些。山本世界想着,用眼睛检查着怀里的人的这具身体。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情欲而有些泛红,大概是因为原本的肤色并不白而显得偏向于棕红色。比起练得略有形状的胸肌,胸前的乳头更加卖力地充着血,昭告着身体主人的状态。他的脸是棱角分明的,感觉脸颊上的肉比上次见到他要更少一些,甚至微微凹陷了下去,汗珠沿着太阳穴往下掉,看来还是太热了。山本世界想把他放到床上,再去给他找找降温的方法,却在起身时被人拉住。
“……帮帮我。”
“要我怎么做?”
山本世界绝对不是装傻,他是真的不知道要帮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帮。他看着佐藤大树用手解开裤子,把手探进裤子里,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顺着他的动作也去做相同的事情。佐藤大树看了他一眼,说“帮我脱了”,于是山本世界帮他脱掉了裤子,又在他的眼神指使下再脱掉了他的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的内裤。山本世界没办法无视Omega的后穴,哪怕他闻不到信息素,那一手湿润也完全足以说明对方想要什么。
可他又能给什么呢?他又不是Alpha。他的认知范围里,Beta从来都是满足不了Omega的。Beta只是一个不能用第二性别伤害Omega的群体而已。
可是佐藤大树用湿漉漉的眼睛说“拜托……手指也可以……”。对于这个提案,山本世界不想接受也不想拒绝,山本世界只是不想选择,因为他没被教过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选择。可惜,并不是他不做动作时间就会静止。
佐藤大树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继续等待,再等待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再也等不到来自山本世界的答案了,佐藤大树选择尝试用自己的手指来满足自己。Omega的身体没那么复杂的,两根手指轻轻松松就能捅进甬道里,佐藤大树自己一个人这么做的次数并不少,用手指也轻轻松松能找到产生快感的敏感之处。即便他无法忽视逗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也不打算停下手上的动作。因为兴奋而流出的液体沿着指缝从手背上流下来,然后被加速上下移动的手甩了出来。不去压抑积压的快感引出的叫声,就算被人听着也无所谓,“哈……哈啊……”。佐藤大树的意识中此刻没有比快感更重要的事情,随着涌上的快感,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咬我、咬我”,但山本世界听到了。
山本世界抓着佐藤大树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在佐藤大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朝着他的腺体咬了下去。怀抱里的人紧绷住了一下,没过多久就瘫软了下去。山本世界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像这样能给他一些安慰,过了好一会儿等人气息平稳了才把他抬了起来。白色的浊液在他已经软下的性器和床单之间拉出暧昧不明的连结,只需要轻轻一动就会破坏,山本世界不太在意,把人挪到了床的另一边去。
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从衣柜里拿出了新的床单,才意识到佐藤大树还在床上。他不知道该把新床单放在哪里,但终归是要用的,也不想放回柜子里,所以就这样拿在手上。他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感受到了什么。他就这样在床边看着逐渐恢复到近乎普通状态的佐藤大树,看着他身体的上的红色逐渐退去,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慢,看着他的血管不再突出。
他看了好久,才说,“去洗澡吧?”
“嗯。”佐藤大树答应了,闭着眼睛坐起来,然后睁开眼睛走下了床。浴室里响起了淋浴的声响,山本世界也趁着这时候把脏了的被单换成干净的被单,再把脏被单丢进洗衣机里。
那天直到最后,山本世界也没能问出佐藤大树为什么要找自己。他想,或许是自己害怕听到答案。
04
救助站似乎就这样渐渐走上了正轨。因为被救助过的Omega玩笑说这里的Beta工作人员像是性冷淡似的不会对Omega动手动脚,救助站的名声好了起来,甚至连附近酒吧的酒保的保留了救助站的名片,如果看到样子异常Omega就会打电话叫当天值班的人来把Omega带到安全的地方。有的时候木村慧人还会从别的地方捡来Omega,结果小小的一个救助站里会出现在普通的工作日夜晚躺着两个Omega的奇观。虽然也并不会产生什么问题,但山本世界还是开玩笑地说木村慧人工作太努力了,木村慧人笑着说这是应该做的。山本世界也搞不懂他是说真的还是也在开玩笑,不过泽本夏辉倒是乐于用这样的成绩去申请更多经费,妄想着或许能搬进一个有两间卧室的房间。
另一方面,山本世界隔周就在周五晚上就又接到了佐藤大树的求救电话,打的是救助站的电话。山本世界问他能不能自己来救助站,电话那头想了想说,应该没问题,山本世界选择相信他的判断。
但佐藤大树在救助站门口是倒进山本世界怀里的,山本世界掐了下自己的手臂,问佐藤大树干嘛不让自己去接。佐藤大树说如果有必要的话还会再打救助站电话的,现在能感觉到抑制剂已经正在生效了,所以是没事的,只要走到这里就没事了。看他情况还算不错,山本世界把他从门口拉到沙发上,摸了摸他红红热热的脸庞。山本世界有一瞬间产生了想要吻他的冲动,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理由去吻他,至少只是自己想要吻他不算是一个充分的或者是正当的理由。
屋里的电话又响了,是附近的酒吧打来电话叫山本世界赶快去酒吧门口捡个Omega。对方大致描述了年龄性别衣着发色,山本世界只来得及给佐藤大树留下一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就穿上外套出了门。等山本世界拖着另一个Omega回到救助站时,佐藤大树人已经不见了。山本世界给那个Omega打上了抑制剂,离开房间后才看到桌上佐藤大树留下的照惯例填好的救助记录,以及记录上用黄色便签贴着的下次见。
山本世界只是想,还有下次啊。
再隔周佐藤大树打来电话的时候是周一,这是一个救助站向来清闲的日子,毕竟很少有人疯到在周一就不管不顾。山本世界一到救助站就打开了游戏机,打算今天好好会会搁置已久的boss战——自从救助站被宣传出去了,能安心坐下来打主机游戏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只能去玩被打断也无所谓的手游。不过比起每天上班八小时的白领生活,这依旧算是个闲差。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山本世界在第三次尝试攻略boss。渐入佳境的他这次几乎就要突破第一阶段,但还是在激烈的心理斗争中挣扎着摁下了暂停键。接起电话他好声好气地问对方需要什么帮助,听筒里佐藤大树熟悉的声音让他的紧张感降低了不少。佐藤大树报出了附近酒吧的位置,山本世界说自己马上就来。
佐藤大树坐在吧台上对山本世界挥了挥手,不知道是喝了几杯酒,他看起来醉意多过前几次的情欲。“你要也来一杯吗?”佐藤大树问山本世界,山本世界只是摇摇头说自己酒量实在是不好。酒保照着佐藤大树的点单又给他上了一杯酒,山本世界问这是第几杯,连酒保也说不清,只是说佐藤大树是常客,酒量向来不错,喝醉了也能自己回家。山本世界觉得附近不像是有Alpha,感觉佐藤大树今晚给自己打电话大概只是发酒疯,拍拍他的肩膀说自己先回去了。
“谁、谁说Omega只、只有发情的时候才、才需要救助!”
佐藤大树虽然因为喝醉了说话磕磕巴巴,但山本世界却无法反驳他的话语。喝醉了的Omega确实比平时危险得多,即便现在没有发情,碰到一个Alpha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也不是不可能,而自己的职责是要保护Omega的人身安全,所以自己也该陪着他。在脑子里绕了一整圈,山本世界还是没喝酒,不过倒是决定留下来陪佐藤大树。他看着佐藤大树又要了几杯看起来度数并不低的鸡尾酒,也并没有阻止。酒保问山本世界要不要喝些什么,山本世界不要酒精饮料,酒保给他上了添加了香精和色素喝不出一点西瓜味的西瓜特调。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出饮料是粉色还是橙色,山本世界和佐藤大树干杯,喝掉一口甜水,看着吧台的灯打在冰块上折出散掉的光。
不知为何,山本世界觉得自己在他身边就足以保障他安全,尽管山本世界根本就感受不到对他来说最危险的那样东西。
从酒吧回救助站的路上,喝太多的佐藤大树变得软绵绵的,赖在山本世界怀里。山本世界本想给他打车让他回自己家的,可这是个注定救助站不会有人的日子,所以山本世界觉得今天用来“救助”佐藤大树这个主意也不错。
他甚至开始有些罪恶地想着,醉酒的佐藤大树好像比发情的佐藤大树可爱许多。醉酒的佐藤大树有点迟钝,说话有时会卡壳,但好像没有理智完全断线,反而有种不紧不慢的感觉。相比起发情时候的急切感,山本世界更享受和这样像是正在0.5倍速播放的佐藤大树相处的时光。
或许是因为他还没完全失去力气,山本世界扶着他不觉得多费劲。山本世界忍不住想,佐藤大树是不是又比上一次见的时候更瘦了,于是用眼睛去检查他的脸庞,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判别月光下的侧脸和以前看到的侧脸有什么不同。山本世界和他的接触就这么一点,既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更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周一就在买醉。山本世界也从来问不出口。
从酒吧到救助站没几步路,没醉的人愣是和醉鬼一起走了很久。山本世界觉得冷了,把赖在自己怀里的人拉得更近些,希望他别感冒。山本世界想,如果穿了风衣就好了,他那么瘦那么小一个人,应该能裹进自己的风衣里。不过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穿着夹克,肯定裹不住一个人。
回到救助站之后,山本世界把鞋甩在玄关口就把人拖到了床上去。那人一下就瘫倒在床上,山本世界推推他,他也懒洋洋地不回应,任性也好撒娇也好,就算是个陷阱山本世界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又给人拖鞋又给人解衣服扣子,要把人照顾服帖了。
山本世界把鞋丢去玄关口,又接了水放到床头。他看着那人闭着眼睛几乎快要睡着的样子,忍不住小声说,“真的这么累的话就别在外面喝酒了啊,回家睡觉不好吗?”
“可是,我们说好的,要下次再见的嘛。”佐藤大树没睁眼,却好像生气了似的鼓起嘴来,好像真的和山本世界有过什么山无棱天地合的约定似的。山本世界想,这种程度的无理取闹也不错。
05
木村慧人不继续在救助站干了,泽本夏辉说是要招个新人,不过这事儿也还没下文。山本世界听泽本夏辉说他之前在商场兼职,前一阵和他一起兼职的人辞职了,他多干了几个班,店长说他干活利索,要给他转正。泽本夏辉说,看来转正的事儿要成了,他要在那全职干活就不需要这里的这份工作了。山本世界觉得泽本夏辉说这话时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即便没有木村慧人去捡Omega,救助站也已经成了周围Omega口口相传能够安全度过夜晚的地方,也因此一周里的大半时间都不闲着。山本世界和那几个常来的Omega也有些熟悉了,知道他们在背后叫他“宅男君”,但他没能问出来他们叫泽本夏辉什么外号,总觉得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偶尔那几个Omega会约在救助站续摊。就算山本世界说“救助站不是这样的地方啦”也没有人会听他的辩驳,拎着酒就往里走。山本世界总也要拿他们填的资料表往上交差,只好把沙发的位置留给他们,自己坐在桌子边上,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打手游。Omega们倒是也会邀请山本世界喝酒,但山本世界总是拒绝;虽然山本世界总是拒绝,但Omega们每次还是会发出邀请。山本世界容易醉,同时又确信自己不能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喝酒。他不参与Omega的话题,但会在他们喝完之后收掉沙发周围的空罐子,确认他们在床上睡得安稳没有打架,才在仿佛还有余温的沙发上小睡一会儿。
工作真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顺手了起来。山本世界很少因为如何和Omega相处而惶恐了,所以也很少会感受到有什么新的刺激。顺手的同义词或许是无聊和枯燥,山本世界在某个早上把Omega的资料表收到一起放进文件夹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佐藤大树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其他Omega不一样,他总是在周一喝醉。
一周只有一个周一,但山本世界已经记不起来这是第几个被佐藤大树叫到酒吧去的周一。佐藤大树总是一个劲地喝酒,每次都喝到山本世界觉得不带他回救助站不好意思的程度,所以山本世界每次都会把他带回救助站。山本世界想,不可以辜负佐藤大树的信任。
山本世界直觉上感到哪里有些不对。
他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一个人买醉常常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固定在周一在这家酒吧在喝到半醉给他打了电话后再在吧台喝到醉倒很难是偶发事件。就好像随便拿出一枚硬币的时候,人们总会猜测它落在正面背面的概率相当,可如果魔术师已经抛出九次正面的硬币,谁也不能笃信第十次仍有一半的概率落在背面。在魔术师手里,那枚硬币一定是与普通硬币不同的道具,而山本世界面前同样也摆着精心设计的谜团。
但不论是哪一次,佐藤大树都没有再在山本世界面前发情过。山本世界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见过佐藤大树发情的样子,或者发情的人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可随着记忆到来的除了视觉还有皮肤的触感和洗发水的香味,甚至连他的牙齿都还记得佐藤大树皮肤的味道,又怎么可能是另一个人呢?
像是今天,佐藤大树又是独自一人喝着酒打电话叫来山本世界。佐藤大树早就不会再劝山本世界喝酒了,甚至还会让酒保提前准备好给山本世界的无酒精饮料。山本世界总是要用鼻子嗅一嗅,确定饮料闻起来没有酒精的味道才会喝。比起看装在酒杯里的的饮料,身边的人才更能吸引山本世界的视线。总觉得今天的佐藤大树喝得特别醉,身体软软的,趴到了吧台上,却还要跟酒保说再要一杯什么酒。山本世界拍拍他的手,想劝他不要再喝了,又觉得好像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于是任由佐藤大树又要了一杯酒。
灯光太暖了,看不出佐藤大树的脸是不是比平时要红;脸贴得离桌子太近了,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难受。
山本世界在佐藤大树点下一杯的时候制止了他。山本世界算不上是强势的人,只是在佐藤大树的怨声载道中觉得和他说不通,用眼神让酒保别给他调了,又和他聊了几句有的没有的话,不管嘴上还说着“我还没有喝够”的佐藤大树怎么看,拉着他离开了酒吧。
这次山本世界觉得佐藤大树沉了,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吧,连重心好像都没法好好维持稳定,山本世界把他往哪扯他就会往哪边倒下去。没办法了,只好支撑他整个人的重量带着他一路走回救助站,甚至回到救助站之后也连鞋也脱不下来,直接把人扛到了床上才松了口气。回到外面喝了口冰水,才发现自己因为刚才的“运动”出了一层薄汗,赶紧脱下外套和鞋子。想了想要不要先去冲个澡,不过还是重新装了杯水回到房间里。把水杯放下的时候,山本世界觉得这动作像是某种仪式。如果存在某种救助之神的话,每次这样放一杯水就是对他进贡一次。而山本世界在过去几个月中成了忠实信徒。
佐藤大树此刻只是在床上安静地睡觉而已。山本世界觉得这个场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又觉得并不完全相同。他发现佐藤大树正在流汗,虽然流的并不多,也就两颗汗珠子从鬓角那儿掉下来而已,却意外地觉得有点揪心。在床边坐了下来,山本世界用手擦掉了他的那两颗汗珠,躺着的那个人翻了个身,好像没有醒。
山本世界似乎觉得当下的情形很安全,走出房门去接着喝刚才喝了一半的水,喝了一口又拿着水杯走回到房间里。
“为什么……呢?”
山本世界看着眼前的情形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问题,却没想过自己要问什么。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尝试整理思绪,却发现自己想要问的问题太多,涌到嘴边的时候变得拥挤堵塞。长了张嘴,又闭上。再张嘴的时候,问题自己排好了队从嘴里涌了出来。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
“为什么总是在周一喝酒呢?
“为什么……要找上我呢?”
“因为你是Beta啊……”以为已经睡着的那个人不知为何回答了他。山本世界惊异地望了过去,但那人根本就没有要醒来的样子,均匀的呼吸配合着紧闭的双眼,大概是梦话,警报解除。
可是,是Beta又如何呢?
因为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所以闻不到信息素味,因此不会被信息素扰动情绪。但与此相对的,就算想要变得体贴,也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就算遇到喜欢的人,心跳加速是暧昧不明的衡量方法,也无法轻易让对方知道;就算真的一起递交了结婚申请书,形成了法律上的关系,也永远无法用结番这样的方式牵扯住对方。
即使发展成更深一层的关系,也不能用简单明了的生理性方式确认对彼此的喜爱。山本世界会想,不觉得可惜吗?明明他是一个Omega。
为什么会有人非要去走一条明知更艰难的路呢?
06
泽本夏辉问山本世界想不想做救助站负责人,山本世界反问他不做了吗,泽本夏辉才挠了挠头,说因为这个救助站运营地不错,他可以去做区域运营了,所以救助站负责人位置就空了出来。
在这之前,泽本夏辉已经招来了一个新人,是名叫中岛飒太的Beta。那人很开朗,没来几天就和Omega打成一片,山本世界觉得和他合不来。感觉也没过多久,山本世界发现Omega续摊的日子已经换到了周四,大概是因为那天是中岛飒太值班。山本世界跟中岛飒太说或许自己可以换几个日子值班,中岛飒太说自己要和Omega们商量商量哪几天更好,最后把周日周一周二周四的班给了山本世界。
做负责人是个好主意吗?山本世界不知道。如果当上负责人,可以再交几个夜班给中岛飒太,自己多做一些整理资料和攥写资料的工作就行。考虑到救助站运营已经基本走上正轨,他似乎也不用花太多心思扩展,维持现状服务好周围的Omega已经足够好了。
往前看呢?和泽本夏辉一样有一天成为区域负责人?或许再之后可以去组织总部做些什么?但那样的话又会开始做彻彻底底的“白天的工作“,这样也可以吗?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呢?山本世界不觉得现在重复的工作令他满足,但他也同样不觉得自己想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直到现在才这么想,会不会已经太晚了?
在又一个周一,佐藤大树敲开了救助站的门,山本世界发现他是清醒的。
“可以进来聊聊吗?”佐藤大树把脑袋探进了救助站里。正如他想象的那样,救助站今天除了山本世界没有其他人。山本世界做了个请进的动作,让人进了屋子里。
在夜晚和清醒的佐藤大树对视这件事,竟让山本世界觉得有些奇怪。
山本世界问佐藤大树要不要喝可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出来,把其中一罐推到了佐藤大树的面前。拉开易拉罐的声音,爆出的气泡声,喝下可乐咕嘟的吞咽声,房间里又回归安静。
“咳咳……”佐藤大树清了清嗓子,让山本世界看向他,“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山本世界扬了扬下巴,让他继续说下去,于是佐藤大树喝了口可乐,继续说,“我以后不会那样喝醉了。”
“……?”山本世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却不知道该怎么提问。
佐藤大树吸了口气,“我辞职了,从之前那份工作。”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不会再要和Alpha应酬到发情,也不会独自一个人在酒吧喝到神智不清了。”
“这样啊,恭喜你了?”山本世界觉得这是好事,但在恭喜的话说出口时还是有些犹豫。
“但是、但是!”佐藤大树拍了下桌子,山本世界被吓到,又听到佐藤大树继续说,“但是这样的话,我就见不到你了啊!”
“啊……是哦。”山本世界的目光早就从佐藤大树身上转到了面前的可乐上。此刻他用两只手握着小小的可乐罐子,手指交叉在一起,他克制着自己焦躁地想敲击手指的感觉。
“喂。”佐藤大树朝着山本世界喊了一声。
“嗯。”山本世界最低限度地回应了。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话,那就让我来说。”佐藤大树闭上眼,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见你,总是很期待下一次和你见面,就算我只是一个被救助的Omega,也想要见到你。我想和你独处,想要再多占有一些你的时间,但我觉得自己太过贪心了,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喝醉。我好害怕发情的样子吓到你,所以后来你还来陪我喝酒我好高兴,我想是不是也有可能我真的在你心里也有点不一样。现在我不想再猜了,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只有喝醉的时候才能找你,我不想对你来说只是很多被救助的Omega里的一个……我想要……我想要成为你的朋友,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和你在其他地方见面,想要更多……但是只是朋友也好。”
山本世界被佐藤大树抬起了下巴,被迫看着他的眼睛,他听到佐藤大树说,“如果你现在再说不知道的话我会很尴尬并且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的。”
“不……不是的……”山本世界移开了目光,接着说,“我只是……说不出这些话。”
“所以?”
“所以当然可以,不管是成为朋友还是联系方式……”山本世界下定决心,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给对方,让对方自己输入联系方式,“我本来也觉得你很特别,我只是……”
“没关系!”佐藤大树打断了他的解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佐藤大树拿起手机摁下了挂断键,把山本世界的手机递回给他。山本世界在停留着的界面上给对方发了一个“你好”的表情,然后写下“我是山本世界”。他在现实世界里听到了佐藤大树的笑声。
“谁不知道你叫山本世界啦!”佐藤大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抬起头看着山本世界,“那下次,就不在这里见了!”
山本世界最后也没接下救助站负责人的工作,反倒是辞去了救助站的事务,尽管他答应了泽本夏辉干到找到人交接为止。泽本夏辉问他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了没有,山本世界摇摇头,说还不知道,或许可以去领两个月失业救助金再说。泽本夏辉知道他在信口开河地胡说,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下他的肩膀,说如果有他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就找他吧。
山本世界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份工作在哪里,也搞不懂和佐藤大树的关系要如何发展。
可能是之前跳过太多阶段,山本世界和佐藤大树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叫他佐藤君还是大树君,不知道他的年龄,不知道能不能问他信息素或是发情期。更重要的是,他好像不知道除了酒吧和救助站,他应该在哪里和佐藤大树见面,是咖啡厅还是电影院,是商场还是家里,他对佐藤大树的喜好根本就一无所知。他眼睛一闭,按下发送按钮,发出的消息是问佐藤大树周末要不要出去玩。佐藤大树很快回了好,于是山本世界又追问他想去哪里,佐藤大树又马上发来了几个地方。看来这边是不必担心了。
找工作的事也没什么进展。不是山本世界没投简历也不是他没去面试,他只是觉得每每面试完都觉得眼前的选项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试试看这份工作吗?还是再去试试应聘别的工作呢?一直拖到救助站的工作全部交接完了,他也没想好自己的去处。存款还能支撑他挥霍一段时间,就算今天躺在床上一事无成,也总有一天能找到出路的。
所以他想,明天的事就让明天的山本世界再烦恼吧。
The END.